丰云:平实最真

丰云照片
丰云专访:
*意外登顶五云山
*少年得意之后
*重返围棋第一线
*平淡从容最真
意外登顶五云山
丰云升九段了,她且惊且喜,久久回不过神来。她甚至问自己:“你说我怎么那么
幸运,会升九段呢?”
杭州好象是丰云的胜地。14年前,她就在杭州第一次品尝了全国冠军的果实。1997
年 3 月,围棋升段赛在西湖畔的五云山举行时,她感到了几分轻松惬意。
尽管如此,她也没抱奢望。1995年是她的丰收年,先是荣升八段,接着夺得“宝海
杯”世界女子围棋冠军,等级分排名从原来的30位猛涨到了15位。但1996年却成了歉收
年,等级分也随着不断失利而落回到了原来的30多位。到杭州前,她正在清理残留在心
里的失败的阴云。那几天我在中国棋院见到她时,素来悠哉游哉的她,显得愁眉不展。
正因为没有奢望,甚至连升段的念头也没有,所以她心静如西湖水。前三局,她两
胜一败。但第四局她战胜势头甚健的常昊后,才突然起心冲击九段了。
比赛间歇休息,她登了一次五云山。这座山不算高,她原想散散步而已,但转而又
想,既然来了,何不上顶峰看看?她独自一人在山间拾阶而上。山顶除了一座旧寺庙外,
平淡无奇,但她却有种巨大满足。
200位棋手的赛场上,真正的主角是常昊、邵炜刚等年轻棋手,他们精力充沛,如
虎似狼,年龄偏大的高段棋手要想过关晋级,比武僧杀出少林寺的道道门防还难。说起
升段,有的老棋手说:“身体好的得赶快跑,不然就来不及了。”
丰云说:“只要能升九段,让我干什么都行!”同住一个房间的徐莹三段说:“那好,
升九段后给我剪指甲吧!”丰云说:“没问题!”这段玩笑背后,可见丰云当时的心情,
正如一位采访那次比赛的记者感叹的那样:升段难,升九段更难,女棋手升九段,则难
上加难!
有棋手告诉她,她快要升段了,可她却没有算自己的积分。最后两局,只要她赢得
一局,就大功告成。可惜她败在了同样升段心切的周鹤洋手下。接下来的一局对手是杨
士海八段,如果输掉,那么前面的七胜三败成绩就会顿成泡影。丰云知道,以往不少棋
手升段,偏偏会卡在最后一局,她告诫自己,机不可失。
有棋手听说她要升九段了,说:“没那么容易吧!”
这些,反倒激发了她的斗志。丰云不仅没有心理包袱,反而出奇地平静。
这天她战胜了杨士海,成为继芮乃伟之后,世界上第二位女子九段棋手。从9岁到
30岁,从学艺到段位的终点,攀登围棋这座高深莫测的金字塔,耗去了她21年的时光心
血。她在棋谱上签名时,惊喜交加。有棋手问:“升九段了,现在是什么心情?”她的
回答既简单又干脆:“我就是想乐!”
少年得意之后
还是杭州,在1983年的全国女子围棋赛上,丰云夺得冠军,一鸣惊人。
当时的女子棋界,由孔祥明、杨晖争分天下,如果有谁能对孔、杨格局构成威胁的
话,那也要数芮乃伟,远远数不上丰云。当时她也只有16岁,尽管在河南名师黄进先、
陈锡明的指教下棋艺不凡,但远远不具备冠军实力。
赛场上,丰云的神情是倔犟的,没有人知道她在日记上已经写下了一段野心勃勃的
战斗檄文:“一定要夺取冠军!”同样蓄势而发的是芮乃伟,她连连战胜了孔祥明、杨
晖,几乎被人视为冠军人选,但夺得冠军的却是丰云。
当时喜欢日本棋手武宫正树的人并不多,但丰云却喜欢。武宫的“宇宙流”是用才
华、激情构筑起来的,这些正是让丰云着迷的东西。她打遍了武宫的棋谱。那次比赛的
对局,她不是用实力、技术,而是以热情、梦想编织完成的。从杭州回到北京后,就有
棋手对她说:“你的棋谱我看了,特别有激情!”至今,丰云印象最深的棋谱仍是当时
的棋谱。那次,她得了个响当当的绰号:“女武宫”。
但16岁的激情如同一堆麦秸,一点就着,一着就灭,留下的是一片灰烬。之后漫长
的日子里,对丰云来说是漫长痛苦的沉寂。除了两次全国女子亚军,再也没有什么值得
夸耀的战绩。像是判若两人,她再也没找到良好感觉。
当时有人认为:“丰云的棋也就是这样了,没什么前途了。”这种评价活活是一种
煎熬。
当时,女棋手们命运动荡,棋赛时断时续,满目凄凉。如果你不接受命运的安排,
那么好,你可以加入男子棋手的竞争行列,这又谈何容易!想得多了,矛盾够了,丰云
想索性另谋出路了。一次,她听说国家体委正在办英语培训班,“脱产”速成一年,于
是就报了名,离开了国家围棋队。一年中,她几乎没有摸棋子,而芮乃伟正是在当时升
为世界上第一个女子九段的。后来芮乃伟东渡日本了;接着张璇也接踵而去。这些,对
丰云来说无异于唇亡齿寒,雪上加霜。归队之后,她又远行到了欧洲,作为欧洲围棋联
盟的客人,往返于列国,为当地棋手下辅导棋。
她对那段生活的评价是,荒废了棋艺,但打开了眼界。她甚至想,生活的道路那么
多,何必跟自己过不去?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,属马的丰云在脱缰漫游中胸襟果然开阔
了许多。
重返围棋第一线
1995年12月20日,在韩国庆州。丰云直落两局,战胜了韩国棋手李英信初段,夺得
了第二届“宝海杯”世界女子职业围棋赛冠军,继芮乃伟之后的第二位女子世界冠军,
第一届大赛,她和芮乃伟争夺冠军,结果败下阵来,这次她终于如愿以偿。
那次比赛,强大的中国队派出了强大的阵容。但首轮中。老将陈慧芳五段就被李英
信淘汰;第二轮,芮乃伟败给了日本的冈田结美子三段,华学明则受阻于另一个日本棋
手青目喜九代六段,可谓冷门迭爆。只有丰云坚持下来,并坚持到最后。
当时她的战绩不俗。年初,她升为八段;接着在“大国手”擂台赛上,她又战胜了
王洪军七段、阮云生七段。经过了多年风吹雨打,她的棋变得平实而坚韧,再不那么浮
躁、脆弱了。
回到北京,在“大国手”擂台赛上,她一鼓作气,有连续淘汰了罗建文、马石、王
海军三位七段棋手。那段时间,传来的都是她赢棋的消息。棋手们手:“丰云长棋了。”
记得当时采访她时,她说,她离开国家队到处“流浪“时,意外地收获是找到了一
位中意的先生;她说,她把生活看得比赢棋更重要。她的家庭观念极重,家庭使她不在
有漂泊不定的感觉,使她落地生根了。
在英语速成班学习那年,她认识了苏红,国家体委电子中心干部,她后来的丈夫,
苏红是一个乐天派,总是无忧无虑,有挫折也不会烦恼。丰云觉得他在改变自己的性格,
与自己分担着输棋的痛苦。
苏红不懂围棋。对丰云来说这是件好事,不然她一人的烦恼会成为双倍的烦恼,她
的负担会更大。她外出比赛回来,他甚至不用去接她。第一届“宝海杯”第一阶段比赛
后,她从汉城回到北京,独自提着行李回家,苏红正在和姐姐聊天。过了半个小时他再
问:“赢了还是输了?”丰云说赢了,他说:“赢了好。”就这么简单。
他能化解她的痛苦。1996年初她到东京参加中日擂台赛,先胜西田荣美,但接着负
于羽根直树。当时日方擂主大竹英雄到场观看了对局,对羽根的评价是:“全局没有一
手废棋。”按说丰云输得无憾,但她却痛苦得昏天黑地,不能自拔。
见到苏红,没想到他乐呵呵地说:“输了没关系,下次赢回来就行了。”苦恼竟被
他一笔勾销了。他总让她觉得面前的道路是开阔的。
他们结婚的头六七年间,一直是“有家无室,居无定所”。直到1995年初,他们才
搬进新房。那一年丰云战绩陡然见长,原因简单,就是乔迁新居了。
丰云喜欢孩子,苏红更喜欢,但他们至今没有要小孩。一次在汉城,韩国人围着她
和芮乃伟,非要问个水落石出:“为什么不生孩子?”她和芮乃伟只能相视而笑,不是
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。
作为女棋手,当她风光在赛场上,她已经付出了很多代价,很多故事都在心里发生
过了。只是,丰云要比人们想象的更洒脱、豁达。
平淡从容最真
论意志,丰云未必比得上芮乃伟;论才华,又未必超得上杨晖;但论综合素养,这
些女棋手不见得都在丰云之上。
丰云甚至说不上用功。家里有块棋盘,但她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。说到用功,她总
会说起十几年前。当时聂卫平每次打擂回来,都要招呼棋手们研棋,一杯白酒,些许小
菜,那是真正的长棋,丰云受益不浅。丰云说,后来她再没那么用功过。但却更用心了。
马晓春对人说过,女棋手中,他最赏识丰云,说她最通情达理。平时丰云总是一副
平和、散淡的样子,总是与人为善。一次比赛后,我去赛场采访,只见她正笑呵呵与对
手复盘研棋,还以为她赢了呢。谁知一问,有人说:“丰云输了。”当时我暗暗吃惊,
觉得丰云身上有种极特殊的素质。
她喜欢说自己幸运。其实个中有多少磨难辛酸,只是她并不上心罢了。
她说:“其实我不如别人,才能不如,连记忆力都差极了。”
早年她与一个日本棋手对局,曾下出个局部新型。后来在“富士通杯”决赛上,马
晓春、小林光一也下出了这一变化。在电视台担任讲解的丰云说:“这是新型。”
后来有棋手说:“什么新型?你不是早下过?”丰云否认,结果人家有书有谱为证,
丰云才目瞪口呆:“你们的记忆力太好了!”
在功利、浮躁的世界上,平实、从容也是一种力量。也许着正是丰云的过人之处。
在汉城夺得“宝海杯”那次,韩国棋手被她的惊人表现惊呆了:“她真冷静啊!”
在杭州升上九段后,丰云似乎再一次发现了围棋那魅人的奥妙、乐趣。就象登五云
山一样,种种发现并不在山顶,而在登顶途中。她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,下到极限,直
到穷尽自己的潜力为止。
本文摘自《围棋天地 》 作者:李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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